中国古代私情命案系列之(31)
丈夫无事生非
烈女抗辱杀夫
文/梁陆涛
俗话说,山大藏虫,林大藏鸟,林子大了,啥鸟都有。世间人等,吃五谷杂粮,穿各色衣衫,不免有些投机取巧奸滑屑小之徒混迹其间。
然而,洞观古今,常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,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这就叫作茧自缚,咎由自取,原是可怜不得的。惜乎世事蹊跷,总有一些人执迷不悟,一再重蹈前车之履,让人骂不是疼不是哭不是笑也不是。
话说雍正年间,大清帝国经过康熙帝60年的苦心整治,社会稳定,民心思安,商业便得到空前繁盛。青壮年男子举凡有些头脑的,纷纷抛家舍业,背井离乡,出外营生,挣些个银两来养家糊口。直隶真定地面上达京畿,南通中原,东临渤海,西接太行,信息通达,交通便利,乡民中外出经商者居多。
俗话说,商人重利轻别离。这商贾之人往往重利轻义,只要有钱可挣,家庭父母妻儿老小皆可不管不顾。出得门去,三年五载,十年八秋,眨眼过去。挣下些银两,便终日里吃喝玩乐交友狎妓,歌楼红粉,温柔乡里,醉生梦死,花天酒地。苦了的倒是那家中娇妻,望门守寡,苦熬苦捱,日子自是难过。其中一些水性扬花之人,便也偷偷做出一星半点事来,生生给她的夫君寻顶“绿帽子”戴。这可正应了那句俗话:你淫人女,人淫你妻。贪财好利,害人害已。
这个故事,说的是真定城东柳林村有个柳罗锅,世代为农,本分守纪,只是生了个儿子柳如飞,却有些不大安生。这柳如飞20岁上娶了东庄肖氏女凤珍为妻,初时小两口恩恩爱爱,如胶似漆,寸步不离。半年过去,这如飞的本能便显露出来。回到家中,坐卧不宁,烦躁难安。凤珍虽百般温存,如飞只是不悦。原来这如飞是在家待不住的,自小跟人在外浪荡惯了,如今日日守在家中,焉有不烦闷之理?那一日,不管凤珍如何苦劝,拾掇了行囊,伙了人到江南去做买卖。
时光飞逝,日月如梭。如飞这一走,一晃便是十几年。肖氏凤珍初时过门年方二九,如今已是30好几的婆娘。可怜这凤珍,十几年间发落了公婆,苦守着家园,孤灯空帏,独眠独宿,那日子是如何一天天熬过来的自不待言。单说这柳如飞在江南走动,初时年纪尚幼,跟了人买卖,本小利微,紧紧巴巴一年下来刚刚混个肚圆,也没甚想头。几年过去,羽翼渐丰,也入了道,钱也便挣得容易了。常言道,饱暖思淫欲。这柳如飞新婚久别,况正值青春年少,手头宽裕了,歌亭酒楼妓馆娼寮便成了他常常涉足之地。香肉美艳,温柔乡里,早将那肖氏凤珍忘在脑后。
闲话少说,倏忽又是几年过去。这一日,柳如飞突然对花天酒地,醉生梦死的生活有了些许厌倦,他乡明月悄悄勾起了一腔浓浓的乡思。他清理了一下账目,见银子也挣了不少,便将店铺托人照看,收拾收拾,向老家赶去。
如飞晓行夜宿,车舟并用。回到家乡时,秋庄稼刚刚收割。但见天高气爽,风清日朗。小溪涧流水潺潺,大路上人欢马叫。土地袒露了胸膛,像个产后的妇人醉意朦胧地轻轻呻唤。如飞踏上家乡泥土,一股亲情按捺不住,思归之心更切,大步流星,全然忘记了连日行路的疲惫。
说话间远远望到了柳林村,如飞心中陡然一愣,脚步慢将下来。暗暗忖道,俺这一走十几年,家中几乎音讯断绝。如今山河依旧,可知物是人非?凤珍年轻俊俏,新婚久别,正是风月年纪。早间听说邻居两个嫂子不守妇道,背地里偷人养汉。凤珍难免耳濡目染,能否守身如玉实难料定。倘若勾引了野男人到家中厮混,我这大天白日进家,岂不是给她通风报信?不如乘夜进村,摸到家中,抓个正着再说。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。真格是:排下香饵金钩计,专等鱼儿上钩来。
如飞抬眼望望天空,已是红日西垂,*昏临近。索性拣个背人处歇下脚来,专等那赤兔西坠,夜暗到来。千不该万不该,如飞不该*迷心窍,没来由疑心凤珍偷人,竟要冒充奸夫前去试探。这一下有分教:
聪明反被聪明害,阎罗殿上后悔迟。
话说如飞歇息一阵,眼见日落西山,暗云四合,天黑下来。起身去一间废旧炭窑中,伸手从窑壁上抓了两把黑灰,在脸上横竖揉搓了。出得窑来,四顾无人,便蹑足潜踪摸至家门口。如飞俯身听听,院中寂静无声。遂攀援上树,翻进墙里,摸到窗下,屏息听了。屋内鸦没雀静,只听见一声接一声轻微的鼻息。
如飞抬手拍拍窗棂,屋内鼻息声骤然停了。如飞再敲敲窗子。室内凤珍惺忪问道:“是谁?”
柳如飞捏了嗓子,肉麻嘟噜地唤道:“凤珍,小肉肉,小心肝,哥来陪陪你!”
凤珍颤抖了声音叫道:“你……是谁?你快走开!”
“别、别,我的小心肝,你家夫君不在,哥正好来与你解闷。”柳如飞一头说,一头忽地掀起窗子,纵身一跃,跳入室内。
“你……你是何人?”凤珍瑟缩于炕里,惊恐地厉声叫道:“你是谁家浪荡男子,赶快滚开!”
柳如飞心想,你倒会装样,待我再试一试,遂说道:“你男人一走十几年,谁不知道你早守不住了。哥哥我是心疼你,省得你一人睡来烦闷。”
凤珍颤了声哀告道:“俺家夫君不在,你还是快快走吧,俺这里求你了!”
如飞愈加不依不饶道:“俗话说三十如狼,四十如虎。你忍心将如花似玉的年华白白空过?来吧,哥哥陪你乐乐!”
柳如飞一头说,一头就扑上炕去扯凤珍。想那暗影之中,又是生分了十几年,凤珍哪里知道这是夫君在与她玩耍?急急忙忙闪身跳下炕来,抓住门就想往外跑。无奈如飞乘势紧紧搂抱了,伸手撕扯了衣裤便要动强。好个肖凤珍,看看就要受辱,扭身从枕头下抽出防身的剪刀,冲那黑黝黝的身子噼哩扑哧一阵乱扎。就听那如飞惊叫两声,一股热呼呼的浆液扑了凤珍满身满脸。如飞两臂松开,踉跄两步,晃晃悠悠,“扑通”摔倒在地,痉挛似地抽搐两下,两腿一蹬,三*悠悠七魄渺渺直奔奈何桥而去。
凤珍情急之中一通乱扎,见那人松了手,倒在地上,急忙扯过衣裙草草穿了,打开大门,跌跌撞撞冲出去,喊来几位邻居。大家点起灯来,将那人照了。见那人脸如锅底,牙关紧咬,鼻息已然全死。内中便有心细的,举灯仔细认了,发现却是如飞。
凤珍听说是夫君如飞,这一惊非同小可。急忙端来一盆清水,蘸了毛巾,把如飞脸上揩干净了。认真一看,果然是自己日思夜盼的夫君。不由“哇——”一声,扑在如飞身上大哭起来。
这时,柳如飞的堂弟柳如岭跳将起来,一把扯了凤珍道:“俺家哥哥如飞刚刚回到家中,怎么竟然被你这贱妇下此*手!八成是你背地里偷人养汉,被俺如飞哥哥捉住,你才将他杀死。走走走,咱这就去见官,叫你给俺如飞哥抵命!”
凤珍听如此说,倒止住哭泣,揩干净泪水,黯然答道:“是俺杀了俺家官人,俺情愿随你去官府报案为官人抵命。”言罢,肖凤珍取出绳索,请人缚了双手,一路颤颤巍巍来到县衙。
真定县令龙应台清早起来,习惯到隆兴寺踏青游赏。日日如此,几乎从不间断。这一日,龙知县刚刚游玩回来,净了手。便听说出了人命,一干人等候在门外。早饭都顾不得吃,急忙升堂,传那肖凤珍、柳如岭一同上堂。凤珍、如岭来到堂上,跪下听审。
龙知县问道:“你们二人谁是原告,谁是被告?有什么冤屈,速速讲来!”
柳如岭叩首道:“小民柳如岭,告本家嫂子肖凤珍杀害兄长柳如飞,恳望大老爷明断。”
龙知县道:“柳如岭,你说肖凤珍杀害本夫,是何缘由,从实说来。”
柳如岭道:“俺家兄长柳如飞长期在南方营生,昨日夜间回家来。小民听见喊叫,跑去看时,但见兄长如飞浑身血污,已死于非命。肖凤珍手执剪刀,立在一旁。不是她杀了,还能是谁?分明是这肖氏不守妇道,乘俺家兄长不在之时,勾搭上了野汉子,才对如飞哥下此*手。望大老爷替小民兄长作主申冤!”
龙知县转向肖氏道:“肖氏凤珍,柳如岭告你因奸杀夫,可是有的?”
凤珍未曾开言,两行珠泪已簌簌落下。哽咽道:“民妇凤珍启奏大老爷。民妇一贯谨从妇德,遵规守纪,决无苟且之事。昨夜是民妇失手,误杀了俺家夫君。事已至此,民妇也不愿苟活于世。只求大老爷将民妇处死,俺也好去阴间与夫君陪罪!”说完,嚎啕大哭不止。
龙知县问道:“肖氏先莫啼哭。你说你误杀本夫,可将事情缘由认真诉来,老爷饶你不死。”
凤珍遂将如飞夜半归家,冒充奸夫勾搭于她,她不知是丈夫归来,误将其杀死的备细诉说一遍。道:“民妇误杀了夫君,已无脸面苟活于世。但求速死,以死抵命,万望大老爷成全民妇一二。”
龙知县听罢,心中暗自惊叹,忖度有顷。方说道:“肖氏起来。你丈夫柳如飞乔妆不轨之人诱奸于你,实乃荒唐之举;你不甘受辱奋起自卫,亦在情理之中。防卫过当将你丈夫误杀固然有错,然那柳如飞无事生非,弄巧成拙,是他有错在先,丢了命也是他错有应得。肖氏凤珍不但不能获罪,本县还要亲赐‘烈女坊’一座,嘉奖于你。来呀,将这肖氏送回家去,昭示地方。待烈女坊造好,本县要亲去为之树立,以警效尤,退堂!”
肖凤珍被衙役们架出县衙,阳光照来,不觉一阵头晕目眩。
跌坐下来,悲叹一声:“俺的命好苦啊!”呜呜咽咽,凄凄惨惨,听者无不心酸落泪。
作者简介:梁陆涛,河北平山人,大学学历,高级*工师。年1月出生,年12月参*,年9月转业到某金融机构工作。曾荣立二等功一次、三等功三次,获“北京*区先进新闻工作者”“全国金融系统思想*治工作先进工作者”等荣誉称号。先后在境内外报刊发表各类文字余篇(部)余万字。出版《雪*》《生命标点》《男儿有泪》及三卷本《梁陆涛文学作品集》等8部。作品曾获中国新闻奖、国家文化部“群星奖”、中国金融报告文学“最佳创意奖”、中国金融文学一等奖、新世纪10年河北省散文创作“精品贡献奖”、河北省散文30年“金星创作奖”、第二届“孙犁文学(散文)奖”、全国金融思想*治工作优秀论文一等奖及*府奖、媒体奖余次。并曾被《读者》《传奇文学选刊》《名家抒情散文精选》《中国散文经典》《中华活页文选》等书刊选载。系中国散文学会、中国金融作家协会、河北省作家协会、河北省杂文学会会员,河北省散文协会常务理事。